在2021年金球獎上,曾兩度奪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項的裘蒂·福斯特憑藉精湛的演技摘得了最佳女配角的桂冠,這也是她在數屆金球獎被多次提名後首次獲得表演類獎項。
當然這一切離不開即將要給大家安利的這部電影本身。
一向對嚴肅題材有著過人洞察力的導演凱文·麥克唐納再次出手,在其新作中聚焦了多年來以虐囚等問題而臭名昭著的關塔那摩監獄。
在「佛洛德事件」使得美國自身嚴重的人權問題再一次成為世界焦點後,本片也試圖從這樣一個並不算非常新鮮的題材入手,再度審視盤踞在「燈塔」光芒之下的黑暗陰影——
《760號犯人》(茅利塔尼亞人)
影片改編自《關塔那摩監獄日記》,其作者默罕默多·薩拉希(塔拉·拉希姆飾)在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證明其有罪並參與恐怖襲擊的情況下,被拘禁在監獄中長達14年。
在2015年才出版的日記中,薩拉希揭露了美軍在關塔那摩監獄中聳人聽聞的虐囚行徑,儘管經過了美國有關部門嚴格審查的內容已經被抹去了諸多細節,但薩拉希遭受的非人待遇以及美軍嚴刑逼供的殘酷手段仍得以曝光。
故事始于9·11恐怖襲擊發生兩個月後的茅利塔尼亞,在當地風情濃鬱的帳篷中正舉行著一場氣氛愉悅的聚會。
眾人在歡快的鼓點與掌聲中盡情談笑,對即將到來的厄運毫不知情的薩拉希就在其中。
與友人交談正歡的薩拉希突然得知政府人員的到來,由于其曾在阿富汗接受過武裝訓練的經歷以及有著一位身為本·拉登心腹的堂兄,薩拉希被數次調查。
一再試圖澄清的他早已習慣了這種「例行公事」,面對官員「美國政府在襲擊發生後已經趨于瘋狂」的警告也沒有在意。
薩拉希安撫了焦慮的母親,坐上了駛離家鄉的車。
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直到2005年2月,一貫在人權問題上與政府硬碰硬的律師南茜·霍蘭德(裘蒂·福斯特飾)受友人委託調查薩拉希的下落,這才逐漸發現了被層層隱瞞的真相。
與此同時,斯圖(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飾)被任命帶領檢方團隊參與政府對9·11相關罪犯的審判,而「失蹤」三年多的薩拉希就是首位受審者。
斯圖業務能力過硬,但軍方看中他的原因還在于其好友喪命于9·11襲擊的經歷,被仇恨蒙蔽雙眼而急于復仇的軍方希望儘快判處薩拉希死刑,在當時的環境下這也是為了給大量憤怒的民眾一個交代。
與導演凱文·麥克唐納一貫冷靜克制的視角一道,本片的編劇團隊較為均衡地設置了三條線索同時推進。
其中關塔那摩的酷刑是通過不斷地閃回被呈現到了觀眾眼前。
無論是調查中逐漸浮現的阻力,還是薩拉希經受的長達70天的酷刑折磨,在敘事視角的不斷切換中總是難以製造出連貫而富有衝擊性的情緒。
《茅利塔尼亞人》所提供的觀影體驗絕非是渴望引發觀眾強烈共情的浸入式觀感。
它反倒更像是在刻意強調自己回憶錄的身份,除去最後一段薩拉希在法庭上的陳述,全片看下來導演就像是希望賦予本片一種偏向紀錄片的冷峻氣質。
心態趨于平和的審視沒有刻意放大其中駭人的元素,而是在揭露黑暗的同時,不忘去捕捉那些歷經挫折的善意與經受住了嚴苛考驗的信仰。
三條線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希拉姆的回憶,驟然收窄的畫幅與躍入眼簾的粗糙顆粒感,既是在以獨特的形式注明著自己來源于「日記」的回憶性質,也最大程度地在視覺上吻合了與世隔絕的牢獄景象。
畫幅初變的時刻恰是以主觀視角展現了薩拉希經受的折磨。
局促的空間,令人透不過氣的狹小牢房,獄卒的叫喊與敲打牢房的聲響在密閉的監獄內顯得震耳欲聾,一股莫名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獄方為犯人搭建的放風地點也是相互隔離的,同樣難以讓人窺見任何開闊的風景,就連被關押者朝聖的方向也由地面上的箭頭指明。
在層層鐵絲網後被虛化到只剩模糊色彩的美國國旗,就如同在關塔那摩監獄中被隨意拋棄的那些被美國人引以為傲的原則與精神。
相比較更加慘烈的現實與更為直觀展現美軍酷刑的影視作品,將[性·侵]侮辱、水刑以及剝奪睡眠等眾多逼供手段一一呈現的本片還是較為克制的。
令人眼前一亮的意識流剪輯更為直觀地刻畫了酷刑對于薩拉希精神造成的嚴重影響,薩拉希意識恍惚的段落甚至已經有了些許恐怖片的風范。
不過即便如此,薩拉希也堅持住了自己堅定的信念。
被拘禁在監獄中並遭受嚴刑拷打一直以來都是令有著極端思想的人,甚至是普通的信教者走向恐怖主義的關鍵環節,一方盲目的復仇怒火點燃了另一方更多仇恨的根系,而薩拉希卻在面對如此不公時守護住了內心的平和。
薩拉希沒有被絕望或是怒火所吞噬,即便深陷困惑看不到出路,他仍舊能從信仰中獲得堅持下去的力量,他的樂觀以及與未曾見面的獄友馬賽的友誼都在片中揮灑著浪漫色彩。
其實薩拉希這一角色的塑造仍留有進一步充實的空間,但塔哈·拉希姆的演技的確賦予了這一角色足以打動觀眾的靈魂。
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仇恨,他的彬彬有禮沒有絲毫刻意,當結尾出現了薩拉希的真實原型時,那種和電影無縫銜接的感覺就是最好的證明。
信仰在片中其實一直都發揮著重要的正面作用,監獄中眾人齊聲禱告的悠揚和音是片中最具有儀式感的段落之一。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飾演的斯圖最終選擇了對正義與人權宣誓忠誠,而不是繼續投身于盲目的復仇欲望的決定,這也是在教堂充滿神聖氣息的環境下做出的,現實中不斷燃燒並導致諸多災難的信仰衝突在片中展現了最為美好的一面。
「我盡最大努力不去誇大、不加低估。我盡最大努力對美國政府、對我的同伴們,以及對我自己保持公正」這是薩拉希在其日記中寫過的話,也是本片所傳遞出的理念。
使人向善的信仰與法律所象徵的公平正義之間就這樣被建立了無形的紐帶。
而影片對于人權的討論同樣有著思考空間,薩拉希的個人悲劇始于一種強烈的情緒,即9·11後對于遇難者的極大同情,以及對于恐怖分子的憤怒,對于眾多目睹了這一災難的國家與民眾來說,這是一種超越了文化與國界的同理心。
然而在9·11這樣的美國「國難」面前,薩拉希的受難顯得更為諷刺,來自深淵的凝視讓一些美國人的雙手沾染了無辜者的鮮血,關塔那摩監獄則是這場所謂的「正邪」對壘中最隱秘的黑暗角落。